张贵喉头发紧,望着父亲眼底灼人的光,嚅动着嘴唇却说不出话。张鲁见他僵在原地,眉峰骤然蹙起:“还愣着作甚?”袍袖一甩,案上符纸簌簌作响。
他缩着脖子转身,脚步虚浮地往后宅去。廊下晨光斜斜切来,映得他影子忽长忽短。昨夜父亲还在榻上辗转反侧,三更天里犹自长吁短叹,不想此刻竟像换了个人。
内宅里,母亲正对着铜镜簪花,见他神色慌张,玉簪“叮”地撞在妆奁上:“一大早慌什么?你父亲昨夜...”
“母亲,”张贵咽了口唾沫,攥紧袖口,“父亲要琪英妹妹和符宝妹妹的生辰八字。”
话音未落,铜镜旁的青瓷瓶突然倾倒,胭脂水顺着妆台蜿蜒而下。母亲猛地起身,钗环相撞发出凌乱声响:“不是说迎甄宓的么?怎又...”
庭院里忽有风吹过,竹帘哗啦作响。张贵望着母亲骤然发白的脸,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。昨夜夫君在后宅翻来覆去睡不着,终于睡去却嘟囔着“大业”“天命”,临到破晓前竟笑出了声。
而天一刚亮,他便要给他更衣急匆匆的便出了后宅,此刻想来,那笑声里藏着的,哪里是寻常喜悦。
张夫人猛地将帕子摔在妆台上,胭脂盒被震得蹦跳起来:“你爹怕不是疯了吧?”她来回踱步,裙裾扫过满地胭脂水,踩出一串暗红脚印,“昨夜他到底跟谁在一起?”
“是西凉的李儒...”张贵缩着脖子,话音未落就被母亲尖利的声音截断。
“那个毒士?!”张夫人急得直跺脚,鬓边珠钗晃得叮当作响,“他给你爹灌了什么迷魂汤?平白要两个女儿的庚帖作甚?难不成...”她突然噤声,脸色煞白地望向窗外。
张贵见母亲指尖发颤,慌忙扶住她胳膊:“母亲,父亲催得急...”
“催催催!”张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,眼眶通红,“你就不能问问清楚?那李儒是什么人?当年连天下诸侯都被他算计,如今...”
“儿本想多问,”张贵苦着脸,想起父亲晨起时发亮的眼神,“可他板起脸来,我...我哪敢多言?母亲快些取了庚帖吧,别误了大事。”
庭院里传来更夫打卯的梆子声,惊得檐下鹦鹉扑棱棱乱飞。张夫人盯着铜镜里自己凌乱的妆容,忽然跌坐在椅中,颤抖着打开檀木匣。红绸包裹的庚帖被取出时,她指尖划过女儿们的生辰八字,一滴眼泪砸在“张琪英”三字上,洇开小小的墨痕。
张贵生怕耽搁久了惹父亲动怒,一把从母亲手中抢过红绸裹着的庚帖,转身便往外跑。木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,身后传来母亲带着哭腔的呼喊:“慢些!你好歹...”